严奚如疯了_白云野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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严奚如疯了

  夜里静悄悄的,只有熟稔的呼吸声。俞访云的眼睛湿漉漉地眨了眨:“那你讨厌我?”

  “我不讨厌你,”严奚如无奈地重复,“干嘛讨厌你。”

  俞访云已经醉得晕晕乎乎,听到便笑了,软软答一句“那好的”,捞起外套转身就走,却一头撞到了门上。

  严奚如接住弹回来的那人,哭笑不得,原本就知道他爱摔跤,现在才知道喝醉了连一步路都不会走,算了,他托住他的腰:“你家在哪儿?”

  俞访云嘀咕几个字,头一歪,挂到他身上。这豆蔻到底什么品种,严奚如心想,有人醉了口无遮拦,而有的人在酒坛子里泡一宿,芯儿都泡软了。

  严奚如拉着他出医院,天边月亮正圆。俞访云把外套抱在胸前,搓了搓眼睛:“我们去哪儿呀?”

  “带你回家。”严奚如牵着他的手腕,安安静静走在路上,这像从未有过的感觉,他不再是他师叔,他却还是俞访云。夜色霭霭,踩碎一地流光。

  见到熟悉的单元门,俞访云一下挣脱了他的手跳上楼梯,毫无良心的样子。严奚如看着他:“不和我说声再见?”

  他又两三步蹦下楼梯,认真挥了挥手:“再见。”仍然带着股酒憨味。

  严奚如被他逗笑:“我牵着你小心翼翼走过两条街,你甩手就不认人了,好没良心。”

  “那要怎么样再见?”俞访云踩在楼梯上,手背在后面思索,没等对面回答,忽然探身凑近,“那这样……”

  他本来对准了脸颊,却站得歪歪扭扭,最后嘴唇只印上严奚如的鼻尖,轻轻啵了一下,算做吻别。亲到了又飞快跳上楼梯,留下身后那个人诧然,被这嘴唇擦过的温软触感钉在原地。

  严奚如用力眨了眨眼确认醉的不是自己,却像在梦里似的口干舌燥,喉结滚动。

  天边飘过一团云,月亮探出半个脑袋偷偷地瞧。门刚开了一条缝,又猝然阖上。

  严奚如两三步跨上楼梯,攥住了俞访云的手腕,将人锢在身前,也扳住了他的下巴。吹起的发梢擦过眼角眉梢,闭了眼对准他的下唇,毫无犹豫就贴了上去。

  嘴唇柔软相撞。俞访云睁着眼睛,把他每根睫毛都看得清楚,下唇被牢牢吮住,亲吻却只是一瞬,勾起的舌尖短暂触碰,还没尝出味道,对方蓦地抽身,将光线也都带走。眼前进了雾,眨了眨眼就刮下两滴水珠。

  严奚如松开他的手,若有似无地了舔口唇角,却见对方眼里水雾一片,伸出手捧了他的脸,拇指抹开泪痕。还真是颗豆蔻,碰一碰就沁出汁水。

  忍不住笑一下哄他。“吻别都不会,要像这样,对准位置才行。”

  俞访云进了家门,还没开灯,先端起桌上的一杯凉开水,一饮而尽。酒气早就散透,他的眼神一直澄澈清醒。寿寿攀在脚边,屋外的月光依旧盈盈,照得人形单影只,杯底能倒映月亮。

  可近在咫尺的两盏月光,何时才能碰杯啊?

  折泷要拆迁的消息散出,老巷却回光返照似的热闹起来。孝子们全涌回来奔走相告,哪家的哪间房又拆得了多少钱。

  俞访云回回来都要带一袋柑桔,只要长得黄的,不然陆符丁不吃。挑橘子的时候,旁边一个男人也在买水果,一身羊毛西装,气质出挑,和萧条的环境格格不入。他转身的时候和俞访云对视了一面,俞访云走了几步,觉得这男人十分眼熟,又想不起何时何地见过。

  陆弛章和往常一样在外面看店,打了声招呼。每次有人来的时候他都在研磨药钵,心无旁骛。

  陆符丁被俞访云扎了一周,腰已经能慢慢活动了,下床走两步,挑个最黄的大橘子,坐回床上,检查他拿进来的紫珍膏,还挺像模像样的。“俞明甫的儿子就是学得快。”

  俞访云得了便宜就乖巧:“是陆师傅教得好。”

  “怎么,秘方都给你了,还不肯喊师父。”他这个真师叔至今不肯认,偏跑去认哪门子的假师叔,陆符丁叹气,“真和俞明甫一样,冷心肝,养不熟。”

  俞访云搬了个小凳子坐床边,点燃了灸条,回旋熏他的腰腧穴:“陆师傅,昨天说到哪儿了?”

  陆符丁被烫得舒服,闭上了眼睛享受:“喔……说到,说到师父领我入门,后来我又领你爸入门。我师父最早是在那北京的大药堂给大人物做药的,这世上就没有他做不出没见过的膏药。回了桐城之后,开了间大名鼎鼎的念安堂,是这儿最厉害的药师,来买药的客人说踏破门槛也不为过。”

  念安堂,俞访云蹙起眉头,他算半个业内人,都没听过这个鼎鼎的大名。

  “你当然不知道了,”陆符丁轻叹一声,“念安堂开了两年便关门了。师父年纪大了,被同行寻衅滋事,闹大以后又泼了污水,师父心气傲,直接把店关了。这楼起得快塌得也快,他从此后封炉再不做药,那些惊世的秘方都藏在手里,只传给他最得意的徒弟——也就是我,和你爸。”

  俞访云回想自己七岁以前,他爸带他把一碟小酱瓜分成早中晚三顿的日子,怎么瞧也不像个揣着无价秘方的人物。

  “可是你爸,心不在这个上面。师父他痴迷研究这些东西,是整个人投进去的,其它什么也不想,什么也不要,所以一辈子孑然一身也不觉得伶仃。但你爸不一样,他平时念得最多的,是长安的水的长安的人,心里装的东西太多,永远走不出长安镇。”陆符丁翻了个面,把脸朝向俞访云,“后来,事情变得太快,天也变了,民间不允许贩卖手工制作的膏方陈药,相信这些的人也越来越少了,大家都慢慢把师父忘了。念安堂关门之后,师父少了寄托,不久就去了。你爸他选择回了长安镇,把师父留下的东西都给了我,只带了一身手艺走,这之后……”这之后,就是俞访云知道的故事了。

  他从来没见过妈妈,俞明甫一个人把他带大,却又在儿子刚懂事的时候旧疾复发,撒手人寰。俞访云孤零零长这么大,连一些可供怀念的父子回忆都少之又少,他甚至已经记不得俞明甫长什么样子。严奚如说他对陆符丁倍献殷勤,其实那几缸膏药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,一次次来,不过是想来从别人嘴里确认一些俞明甫的痕迹。

  陆符丁说起这个,依然摇头:“我一直搞不懂明甫怎么想的,什么都学会了,又心甘情愿什么都抛掉,回到一开始的地方继续过他默默无闻的日子。”

  俞访云轻声说:“我爸是为了我妈。”

  “是啊,那时候你已经在你妈肚子里了。可你妈命苦,难产的时候谁也不在身边。她去世之后,你爸再也没联系过我了,直到我听说他也……他也命苦,踌躇半生,事业和家庭的快乐都没尝到,早早地陪你妈去了。”陆符丁回头看俞访云,“还好,你的命最硬。”

  二人命薄,余下的命数都留在儿子身上,能不比钢板还硬吗。俞访云笑了一下:“可惜我爸的手艺,什么都没来得及教我就走了,连句话都没留。”

  “断了就断了吧,这门手艺,总要断的。”陆符丁似是想起了自己的处境,陆弛章那治不好的眼睛……也开始唉声叹气。

  “陆师傅,后两天我来不了了,你就让陆师兄帮您灸一下吧,周末我再来给您扎最后一次,这个疗程就结束了。”

  “行,拿点橘子走。哎对了,这个也给你。师叔还是师父,不愿意喊就都别喊啦,我寻你开心的,你爸都不在了,还讲究这些辈分干什么。”

  俞访云接过东西,是一只老式英雄钢笔,笔身很细,桃粉色的,笔夹磨褪了金属色泽,本来上面刻的小字现在也磨得差不多了。

  “你爸的钢笔,收着。”陆符丁忍不住说两句闲话,“要说你妈也是真傻,一点没大学生的机灵样儿,当时你爸追你妈,刚谈上就遇到你爸生日,你妈送礼物也不知道送什么,选了一支女式钢笔,几块钱买来的东西,又卡墨又刮纸,捡根树杈子都比这支笔能写。可你爸不嫌弃,天天握着一根粉色笔写字儿,最后走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送给我当个念想。现在,我把这个念想还给你了。”

  俞访云轻轻拧开笔盖,父亲在他记忆里一直是个越走越远的模糊背影。如今,终于在陆符丁身上找到一个入口,瞥见那个年轻又陌生的俞眀釜,鲜亮地活过。积攒一点点新的回忆,便足够岁月消磨。

  俞访云喉头泛酸,小声嘟囔了句“师父”。他不认他做师叔,他把他当成代替俞明甫来教自己东西的师父。

  “诶,”陆符丁拍拍他的手,”好孩子。”

  报告会那天,严奚如没通知俞访云来,自以为给他多放了天假。前日不清不楚了那一下,对方是醉得迷糊,自己却是神清气爽趁人之危,怕他醒来记得,又怕他清醒之后不记得。只要对上那个人,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。

  严奚如自认命好,顺风顺水到现在,托出去也是令人羡慕的人生,可到了三十多岁,和同龄人的生活相比,却是家庭全无,事业勉强,还要落一个嚣张跋扈,不知纪极的名号。嚣张他认,跋扈他认,但贪心,他向来只敢划一个看似宽荡又谨小慎微的圈子,在这其中,想要的都能得到,得不到的东西,他想都不敢想。

  何况最近,那么多双眼睛盯在自己身上。他自己皮糙肉厚,有些话别人传得多难听都无所谓。但俞访云看着脸薄胆小,里面却是冰心玉骨,说不定在那些流言污构之下,宁折不弯。

  事关弯不弯,这一回,严奚如难得转动了脑子,得好好算计算计。

  到了现场才发现,人家根本就轮不着自己放假,严奚如自己只是个与会人员,俞访云的名牌却作为科室代表摆在了第一排。

  俞访云进会议室的时候,见那位年轻的秘书长背对门口和严奚如说着什么,亲昵地揽着肩膀。目不斜视地经过两人身边,严奚如悄摸摸看了他一眼,看不出是个什么情况。

  秘书长走过来想坐在俞访云右手边,被严奚如抢先一步拉开了凳子。“郑长垣,坐对面去。”

  在这里听见了这个名字,俞访云诧异地抬起头——郑长垣,原来秘书长就是严奚如的那个同学。他从学校调走得早,没教过自己。

  男人落座的时候,视线相交,俞访云又是一愣,这不是在折泷和自己擦肩而过的那个男人?

  郑长垣朝他礼貌微笑,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严奚如。

  整个急诊大科,内外科的医生围着会议桌坐了一圈。俞访云代表ICU发言,报告风格和本人似的,一丝不苟,条理清晰。郑长垣对他提到的新机器颇感兴趣:“俞医生,PE仪器的用法能仔细给我们讲讲吗?”

  “好,我们正好准备了一个视频。”

  严奚如就是来悠闲喝茶的,此时靠在椅背上捧着搪瓷杯,咂巴普洱叶子的味道。大屏幕慢慢亮起,听见后排江简在说:“不知道我电脑怎么回事,打开莫名其妙多了个进程占用网速,关也关不掉,还好借的是俞大夫的院内网账号,是比一般的快,”他拍拍前座的椅背:“对了老大,听说你昨晚学习了侧切缝合技巧的教学视频,怎么不教教我?我也想学!”

  严奚如呸他一口茶:“你学个屁!”

  俞访云的屏幕上弹出了默认网页,正在加载。

  严奚如抬头,打眼就瞧见了那个网址,差点被自己满嘴碎茶沫噎死。——这不是是那天自己在线求学的网址?!

  白屏上那个小圈转啊转,已经有了成功的迹象,满座主任和专家都在翘首期待桐山今年的新成果。

  俞访云的电脑上已经弹出了画面,瞳孔蓦地一震,第一反应竟然是抬头看身边的严奚如。趁着这个时差,严奚如当机立断,身如闪电!及时出手,力挽狂澜!端起一杯茶水就朝投影仪泼去!

  屏幕电光一闪,熄火了。

  蒋一刀喷出满口的茶叶星子:“严奚如!你疯了啊?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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