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7、燕丹_朕与秦王扫六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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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7、燕丹

  张良皮笑肉不笑的:“杀什么人啊还需要威胁我爹?”

  面具人没说话,只是又盛了一碗井水放在张良面前的地上,转身和他的同伴走了出去。

  几个黑衣人在他们出去后不久走了进来,个个戴着面具,把张良围在了中间。

  “不是吧?!我又不会武,不用这么多人吧?”

  没有人回答他。

  张良翻了个身试图把绳子弄断,但是这个结打得很巧,越挣扎就越越会收紧。大概是觉得他跑不了,那些黑衣人根本没人理会他,大家不是靠着窗就是躺梁上,睡觉的睡觉,望风的望风。

  为了不引人注意,有人熄了灯,四下瞬间黑漆漆的。

  张良暗暗挣扎了一会儿,徒劳无果,倒是把自己累得不轻。他叹了一口气,“我爹可是韩相啊,督造韩国兵甲,手里有兵权,什么人值得你们这么大费周章?不会是魏如吧?难道是他那个表弟?不是我说啊,你们要动这两个人只会死得很惨,真的。”

  破败的屋子里一片静默,根本没人理他。

  另一边,执剑的黑衣面具人出了门,他身旁跟着那个转着飞刀的同伴。

  两个人各自拿着一具火把,能看见外面是一片阴森的乱葬岗。夜色里,连绵的土堆影影绰绰,此起彼伏一眼望不到边,还有一些连土堆都没有,草草埋了,他们走过时,火把的余光扫过,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黄土下露出的腐烂的手或脚。

  烛光惊起了一片正在打盹儿的寒鸦。

  这里是新郑城郊一处曾经被劫匪血洗的村落,早就不再住人,经年战乱,无以为继,有的人只能饿死或病死,多数都是老幼妇孺。

  执剑的面具人与同伴并肩走着,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。他们穿过乱葬岗,忽然,执剑人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领着一个盲眼的老太太,拿着一根燃烧的棍子,在坟堆中找祭品吃。小女孩穿着件残破的衣服,老太太挎着个破洞篮子,他们找到了两个烂掉的桃子。

  小女孩把大的那个留给了自己,小的给了老太太。火光扑朔中,她远远地朝这两人望了一眼,有些怯怯地退了退。

  执剑人的脚步顿住了,他身旁的同伴也跟着停了下来,低低喊了一声:“喂,不要管闲事。”

  执剑人看了他一眼,将一串铜钱远远扔到了小姑娘面前,小姑娘捡了起来,朝他们磕了个头。

  执剑人的同伴哂笑一声:“走吧,给这种白眼狼做什么,她把大桃子留给自己,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。”

  执剑人边走边道:“大桃子烂得厉害,小的却是好的。”

  同伴怔了一下,回头望去,走得不远,还能看见一老一幼坐在一棵树下就着火把吃桃子,小女孩手里只剩下一个干干净净的核,盲眼老太太还有半个桃。他眼光一暗,正打算不再理会,却见那老太太将剩下的半个桃给了小女孩,拍了拍自己的肚子。

  小女孩接了桃子,两三口就吃完了,老太太听着声音笑得一脸慈祥,抱住了她,在她额头上亲了亲。

  同伴回过头来,沉默着,走出一段路后,他又是一声嗤笑:“总归还有血脉之情的。”

  执剑人摇了摇头:“不像。”“她们不是祖孙?”

  “你觉得像?”

  同伴想了想,那两个人似乎长得并不像,小姑娘眉眼漂亮,老太太却是一般。他自嘲似的笑了笑:“谁知道呢,看你挺清闲,要不你回去问问?”

  执剑人顿住脚步,盯着他看了一会儿。

  同伴冷笑一声:“怎么,要打架?”

  执剑人冷冷扫了他一眼:“你可以回去复命了。”

  同伴扬了扬眉,发现他们已经走出了乱葬岗,面前是一条岔路,车辙多的那条通往新郑,少一些的通往韩国边境,路边光秃秃的杵着一棵酸枣树,夜风里森森摇曳着。

  同伴抱了抱拳:“告辞,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。”

  执剑人听他废话完,转头就走。

  没走出去几步,那人忽然在身后道:“燕丹。”

  燕丹停住了修长的双腿,微微侧首:“还有事?”

  “没什么。”那人笑了笑。

  燕丹回过头,目光透过面具落在同伴身上,对方也戴着面具,眸色带了些笑意。

  燕丹:“你叫什么?”

  “庆轲。”那人转了转手里的飞刀,将它扔给了燕丹,想了想还是将那句话说了出来,“你不该卷进这件事,现在袖手,你还可以趁机逃回燕国去。”

  “你觉得我会?”燕丹接住了刀。

  庆轲嗤笑一声:“那就自求多福吧,太子殿下。”

  他说完向着另一条路走去。

  燕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,最终也背过身去,大步离开。

  新郑。

  夏祭已然到了尾声,灯市作为重头戏结束后,剩下的时间就是男男女女幽会的时间,郑人对此尤为看重,街上的人由是渐渐稀少。

  一个密卫在屋顶上疾行,蓦地顿住了脚步,他极其敏锐地看向了某个方向,有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几乎在他看过去的同时脚尖一点,消失在远处的屋顶上。密卫皱了皱眉,在某一处楼阁的顶端停住,利落而悄无声息地翻下屋檐,落在了走廊上,然后轻轻敲了敲落地的白色纱窗。

  屋里传来一道威严而清冷的声音:“进。”密卫轻轻推开了窗,闪身入内,向坐在案边的白衣少年单膝跪下:“大王。”

  他又向赵政对面的嬴政行了一礼:“长安君。”

  屋子里还有九个人,都跪在一旁,整齐又肃穆,脸上没有神情,仿佛一排雕像。刚刚进来的这个密卫,是跟随秦王来韩的最后一个密卫。

  他道:“大王,没有找到张良,但是……”

  赵政正在和嬴政对弈,落子的手一顿:“但是?”

  “下臣看见了一个蒙面的人,身手很好,他似乎在跟着我们。”

  密卫的直觉都是在刀光血影里练就的,尤其对于危险和窥视,他们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。他不由多嘴了一句:“恐怕大王行迹已经暴露,不如早些回程。”

  赵政敲着棋子,凝神思索着棋局,并没有回答。过了半晌,他才放下了手里的黑子,缓缓道:“相府是你监察的范围,今夜有什么动静?”

  密卫想了想,灵光一现:“有个信使给相府送去了一封信,然后张平在房间里摔了不少东西,但那个时间,张良应该还和大王一起。”

  赵政:“他回信了吗?”

  密卫:“臣没过多久就受到大王的诏命寻找张良,之后就不知道了。”

  “好,”赵政抬了抬手,“都下去吧。”

 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,动作整齐有序,一点声音都没发来。出合上窗后,他们各自散入夜色中,继续监视自己负责的范围,只有两个人在不远处保护着这座院落。

  房间里烛火幽幽,赵政思索了一下,“张良不见了,先生觉得该怎么办?”

  嬴政看着赵政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留了一手,摇了摇头。

  赵政道:“半个月前吧,张良通过韩非向韩王上书,慷慨陈词,请韩王联手赵国攻秦。”

  张平因此把张良打了一顿,就是那天,嬴政和张良在酒肆中结识。

  赵政接着道:“韩王派人去试探了赵国的意思,赵国那边答应了。如此一来,两个月之后的伐韩,怕是要悬了。”

  这个套路嬴政太熟悉了:“所以你派人来劝说韩王,离间他们?李斯?”

  “对。”赵政眯着眼笑了笑,小狐狸似的:“李斯比我还早到这里,先生不知道吧?”

  嬴政看他那得意样儿就想拍他一顿,瞧瞧这尾巴翘的,上天了都。不过这一手嬴政觉得确实可以,李斯以使节身份出使韩国必然是带了兵的,所以赵政才这么大胆只带了十个密卫就过来了。

  “他带了多少人?”

  赵政:“不多,就一千。”这一千必然不是普通秦兵,极有可能是秦王随身近侍,那领兵的应该是……

  “……王贲?”

  “不错。”赵政眨眼一笑:“先生安排王贲随军伐韩,我觉得现在让他们打个照面也好。”

  ——虽然张良那个倒霉蛋失踪了。

  嬴政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,他眯了眯眼:“你来韩国不只是见我这么简单吧。”

  赵政一脸无辜:“我当然是为了先生来的,不然还有谁能让我冒这种风险?韩王要是知道我在,恐怕我就没命回秦国了。”

  “说什么胡话。”嬴政真是听不得赵政开这样的玩笑。“李斯知不知道你来了?”

  赵政扬眉:“我是没告诉他,但他未必不知道。他来了韩国之后跟下蛋似的窝在传舍里,没有韩王召见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,八成是知道了。”

  此刻,远在传舍喝枸杞茶的李斯狠狠打了个喷嚏,被他叫过来的姚贾帮他倒了一盏热茶:“叫我说,你这奏书写不写用处不大,还得靠韩国人去说服韩王。”

  李斯正在写明天要呈给韩王的劝谏书,大王命令他十天之内不瓦解韩赵之盟就收拾饭碗回老家……头秃,太头秃了。

  姚贾说的他当然懂,但不代表这奏书他就能敷衍了事啊!而且秦王就在新郑,他除了待在传舍哪儿都不敢去。

  李斯想了想,还是劝一下这位同僚:“姚贾,你这几天跟那些韩国重臣离远点吧。”

  姚贾出于工作原因需要结交不少朝臣,送送礼拉拢一下人情什么的,方便更好的挑拨离间。闻言,他将一枚玛瑙戒指上上下下抛着玩儿,不以为意:“怎么啦?”

  李斯:“你听我的就行了。”

  万一大王怀疑姚贾有不臣之心,那秦国的离间计就完蛋了,姚贾能言会道,狡猾善变,能在一堆人精里游刃有余,这事儿只有他能胜任。

  姚贾嘿嘿笑了笑,露出了市井本色,朝李斯挑了个媚眼儿:“喂,不会是大王来了……”

  “新郑吧”三个字还没说完,李斯赶紧用手里的东西堵住他的嘴:“别乱说!”

  然后李斯愣了,因为他把毛笔塞姚贾嘴里了。

  嗯,还是有毛的那头。

  李斯:“……”

  姚贾: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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